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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16, 06:40 | #1 |
論壇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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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正德專欄]第一章 山-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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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者附註- 本文原發表於: http://dreamer1947.blogspot.com/2009...g-post_25.html 作者: 簡正德 (Chet Jen) --------------------------------------------------------------------------------------- 我的故事 已閒白了少年頭,才想緊緊抓住青春的尾巴,無奈歲月不留人! 趁著還有點殘留的記憶,趕緊將年青時狂妄荒唐的事記下來,以供晚年自我陶醉。 山 - 我的夢 穹岩 - 1970年6月 小時候的夢 自小就與山有緣,對山有所憧憬。雖出生在大屯山群懷抱裡的一個小鎮,兄長們也常去爬山, 但我年齡小,在那年紀裡跑跑丹鳳岩,走走陽明山,或是偷上大屯半山腰偷採橘子,己經遠遠超越了父母所允許的極限。有一年台北姑丈呂新民先生揹著背包來北投爬大屯山,當時真羨慕極了。 小學時最常玩的是與好友廷清兄比賽看誰先跑上丹鳳岩,然後坐在岩頂上,眺望山下景色,做著童年的夢,等待著夕陽下山。 我很羨慕兩位哥哥,看他們上大屯山或七星山。因我與兩位兄長年齡差距大,我都沒法跟上。初中那年守義二哥決定讓我跟他上大屯山,那真是興奮到極點。越過三聖宮後的景緻十分迷人,古松參天,雲霧迷濛,加上小徑邊令人垂涎的野草莓。上了大屯,越過鞍部,轉上七星山,箭竹,芧草,硫煙構成另一種浪漫景觀。那次登山不但和二哥學了不少,也暫時滿足了我對大屯山的好奇,更加深了我對山的喜好。 不久我也開始帶同學去爬大屯山,我覺得在登山過程中我得到某種說不上來的滿足感, 漸漸的大屯山群變成了我的遊樂埸。 繼續追求我的夢 進入高中後更積極地參與各登山社團所舉辦的週日登山,走遍台北鄰近的郊山。我也加入中國青年登山協會,並常參加各種大型活動。因當時登山這方面知識極少,只有各社團的刊物發表一些活動記綠外,沒有太多其他的資訊。 同時與一元兄及幾位好友創設了「附中登山社」,開始籌辦登山及各項戶外活動。我在登山所得的滿足是過去不曾經歷過的。 師大附中登山社的活動之一 - 七星山(1966) 走出郊山,走入大山 1966年一月第一次參加「中國青年登山協會」所舉辦的玉山登峰隊,這是第一次走入大山,更加深了我對登山的憧憬與期盼。與幾個好友籌劃著更多的縱走,但因準備升學而延期。 1966年1月 - 玉山主峰 緊接著1967年參加救國團所舉辦的暑期活動”谷關登山特技隊”,接受為期二週的攀登技術訓練。這奠定了我最初的攀登技術基礎。回來後與幾位好友開始在北投附近岩場練習。 谷關登山特技隊 1967 北投軍艦岩 - 1970 縱走、縱走、還是縱走 1960年代是個縱走的大年代! 在當時各大社團,例如:中國青年登山協會,台灣省體育會山岳協會,中華民國體育協進會登山會,中華民國健行登山會及中,南部各大登山社團推動下,加上林文安,蔡景璋,邢天正,丁同三,台灣山界四大天王輝煌的成就,帶動了新一波的登山熱潮。各大專院校及高中幾乎都有登山社團的組織。 當時大部份的登山是縱走,由五嶽尖到百岳。 最普遍的是僱用原住民當嚮導兼挑夫。另一種則是各大登山社團所舉辦的多日登山及縱走。也有遠走日本去縱走日本阿爾卑斯,但仍是脫離不了縱走型的登山。雖有幾位前輩也致力於技術攀登,但卻侷限在極少數人,並末普及。當時常想著: 由三尖五岳到百岳,然後呢? 難道就停留在百岳?? 各山岳會會員證 不知滿足的驕傲年歲裡深深地被苦惱著。受到日本登上Manaslu 及準備上珠峰的衝擊。我們得到一個共識就是: 走入技術,走出台灣 1967年8月-秀玉縱走於秀姑巒山主峰 (由左:張文溪,黃一元,簡正德) 多少週末的夜晚,在那小閣樓裡,我們共同編織著喜馬拉雅的美夢,細數著: Everest、K2、Kanchenjunga、Lhotse、Makalu、Dhaulagiri、Cho Oyu、Malaslu、Nanga Parbat、Annapurna … 玉山北峰望主峰 (由左: 簡正德,張文溪,林進龍,黃一元) 在那沒有資訊及缺乏裝備的年代,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摸索。我們唯一的資訊來源是靠幾本舊書攤裡買來的「國家地理雜誌」及幾本日文「岳人雜誌」。 後來守義兄寄來「Mountaineering - The Freedom of the Hill」一書,真是如獲至寶。此書給予我新的山岳知識及攀豋技術,是我往後的登山聖書。 當時雖有「登山友」及「樂山行」兩家較大登山用品店,因市埸的需求的關係,其貨品也大都以縱走為主。因經濟及環境因素,我的大多數裝備是靠舊貨攤的舊軍品或自製來充數。我第一次上玉山時,家母在樂山行替我買了一個大背包,及後來在登山友買了一雙登山鞋。這是我唯一兩件像樣的裝備。攀岩工具更沒人賣,只靠當年由谷關偷出來的幾個鉤環、錨樁,加上家裡的鐵鎚及牛車綁貨的舊麻繩,便是我們最初的岩攀道具。北投的山豬,大砲,軍艦,王岩便是我們新的遊樂場。 就這樣開始走入了我們的夢。 1967當初簡陋的自製攀登工具,裝備 – 北投王岩 嘗試、嘗試、再嘗試!! 要打破傳統就要不斷的嘗試,研究,不斷的搜尋新知識。 我們認為要走出台灣,走向海外遠征,除了體力外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專業知識及精湛的攀登技術。 我們不斷的收集資料,不斷的攀登。幾個首攀及首登後,信心大增。 北投山豬岩首登 要感謝許多前輩的不斷支持與協助,我們有了新的攀登工具,有更多的書籍雜誌。攀登,研讀山書,幾乎是我們課餘的一切。 開始有更好更多的攀登器材 我們的收穫是:開拓新岩場,更多的首攀,更多的新技術,更多的新知識。但這些收穫都只侷限在我們幾個人。 我們開始煩惱,如何將這些常識,技術擴展開。 我們開始在「野外雜誌」發表我們攀登與研究的結果與心得。感謝野外雜誌社韓漪社長,提出開辦爬岩訓練班的構想。給我們機會,將我們所知傳給更多的同好。 就這樣,我們無可救藥的投入! 1970 穹岩首攀(未登頂) 爬岩訓練班 這不只是給予我們機會也是種考驗,我們又興奮又徨恐。這是個沒金酬的工作。當時文溪兄在台中上學,每當訓練班開課他一定趕回台北參與,也只有熱情有夢想的年輕人才會如此瘋狂。我們將自己所知的一切知識與技術,毫無保留的傳授給學員,也將我們的遠征理念傳給他們,希望能播下遠征的種子。 此時最讓我們煩惱的是極度缺乏冰雪地攀登及冰河地形運動的常識與技術。我們曾考慮自己到南湖圈谷或合歡山或是玉山北坡去自訓。同時我們開始著手籌劃烏來瀑布的攀登及與鄭明宏先生開始太魯閣攀登的構想。這是一種大膽狂妄的構想。很遺憾,後因出國而未能繼續參與。 1971 穹岩首攀(未登頂) 搜集資料,重新裝備為超越四千公尺的台灣極限做準備… 到美後除上課打工外,就是收集資料。有機會就躲在書店閱讀任何與山有關的書籍。有天無意間看到二本攀登雜誌 「SUMMIT」及 「Off Belay」, 真是欣喜若狂,開始訂閱這兩本雜誌。由這兩本雜誌搜尋到更多的山岳信息。 用第一個夏天打工賺的錢,購買了第一條夢寐以求UIAA驗証的山繩,重型山靴及小汽油爐。為了省錢,購買了縫製鵝絨夾克、睡袋及手套的Kits。並借用二嫂的縫紉機,開始縫製自己的裝備。就這樣拼拼湊湊的,繼續朝自己的夢想,一步一步的邁進。 冰雪地攀登訓練 1973年9月 Mt. Rainier 登山學校 當時在台灣攀岩才剛起步,冰雪地攀登技術及經驗更是極度缺乏。來美後積極尋求這方面的技術與知識。當時從雜誌上找到兩家登山學校,最後選擇瑞尼爾山校。這校創始及經營人是1963美國第一位登上珠峰的Jim Whittaker。Mt. Rainier 是美國珠峰及K2遠征隊的訓練場地。學校訓練地點是在瑞尼爾山的Camp Muir, 晚上上課,白天實地操作、實習,學了: 冰雪地繩隊 冰雪地確保 (belay) 冰雪地行進滑落制動 (self arrest) 冰河裂隙救難 冰壁攀登等技術 並實地攀登瑞尼爾峰 (14,410 ft),夜宿峰頂。 Mt. Rainier - 冰壁攀登訓練 上課第二天即被派任繩索隊長,對我而言,這是對我過去攀登技術的一種確認與鼓勵。當時很欣慰,認為自己過去努力的方向是正確的。 Mt. Rainier 登頂途中 山校回來那年冬天,自己一個人到離芝城約兩個半小時車程西南邊的Starved Rock公園,練習冰攀。公園內的瀑布冬天結冰,是個好練習場。那天才獨自一個人爬到一半,突然聽到有人破口大罵,回頭一看,是公園警察,要我馬上下來。原來他不曾看過有人爬冰壁,認為太危險,所以將我驅逐出公園。當年在美國中西部攀岩的已不多,攀冰的人更少了。可笑的是這兩年,公園竟用一張冰攀的相片當公園活動的廣告。 1974年1月 Devils Lake forced bivouac 除了冰攀,冬天也到Wisconsin州中部的Devil’s Lake。在華氏零下三十幾度的氣溫下練習force bivouac 及岩攀。一個人帶著一頂單層的夏季帳篷及簡單裝備,練習在嚴寒下的生存技術。 在美這段時間大都是獨攀 (solo),獨攀的self belay非常重要。多年來摸索,嘗試了各種不同的self belay方法。同時也改變了攀登方式,開始著重於自由攀登。 當年在台無人指引,並盼望極地型遠征式的攀登,一般知識除了一本Mountaineering外,都是來自於看不懂的日文雜誌岳人,且裝備缺乏。那時只知道著重於人工攀登。到美後,對攀登觀念改變,開始注重環保及更刺激的自由攀登。 1974 Mt McKinley Expedition 體能訓練 除了攀登技術與知識,體能也同等重要。我著重於力量 (Strength),耐力(Endurance) 及柔軔性 (Flexibility) 的訓練。我喜歡用長泳、跑步及自行車訓練耐力及體力。也練舉重,但不舉太重,舉的次數要多。因這不是訓練像世界先生的大組肌肉。也作單、雙槓、體操等,訓練體力及身體柔軟性。當時實在窮,不但沒錢購買任何運動器材,連運動鞋也是最便宜的布鞋。 那年我住在一棟十層樓的公寓,我每天的運動是:20-30分鐘的暖身運動 - 伏地挺身、仰臥起坐及軟體操。接著跑樓梯,由底層到頂樓(共十一層)上下各4-5次,再到街上跑3-4英哩,回到室內再運動20分左右(cool down)。一天約兩個多小時,不管刮風,下雨,下雪,結冰不曾間斷過。除了每天的例行運動,週末常到學校泳池長泳兩小時及單雙槓。跑樓梯不但訓練腿力,同時更是訓練Cardiovascular (aerobic) 的好方法。 問題是下樓梯時對膝蓋衝擊力太大,容易引起以後膝蓋的問題。這段時間,患了不少錯,也學了不少教訓與經驗! 繼續地,一步一步,朝著遠征的夢想邁進! 1974 McKinley Expedition 台灣山界給予我機會 野外雜誌社社長韓漪先生問我: 「有何計劃?」 我說:「準備明年上麥峰!」 他說:「為何明年?」 我說:「今年要努力打工,賺錢籌經費。」 他說:「如果只是錢的問題,我替你想辦法。」 當時真感動的無法言喻,至今仍銘記在心。 他又問:「有信心嗎?」 我肯定的回答:「有!」 就這樣,台灣登山界展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募款熱潮。由野外雜誌社發起,韓漪先生的策劃,張文溪,李希聖,楊百齡等諸先生撰文、奔走,加上聯合報的大幅報導與贊助。台灣登山界各大小社團,廠商,個人紛紛熱烈響應,救國團、扶輪社及其他非登山社團也熱烈慷慨參與。除了金錢外,更有許多不曾認識的山友來信鼓勵嘉勉。這預想不到的熱烈反應,讓我感動到不知所措,無形中產生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因這已不再是我個人的夢,不再是我個人的遠征,而是全台灣山界的遠征。我身上背著將不只是八-九十磅的裝備,而是全台灣山界的熱愛與期盼! 當時實在惶恐! 在年初的一期Summit雜誌裡,看到一則分類小廣告,徵求有經驗的登山者組隊攀登McKinley。有了經費來源,我開始和他們連絡。 我先繳上我的攀登履歷表及身體檢查報告(包括EKG)。 被接受後,開始準備這次遠征的裝備。由於位於阿拉斯加的McKinley天候特別,所以攀登Mt. Rainier的衣服夾克都不適用,都需重新購買。而我住的芝加哥地處美國中西大平原,七十年代在芝加哥沒有像樣的登山用品專賣店。幾乎所有裝備都得由東西兩岸郵購而來,例如REI,EMS等。 韓先生很快陸續匯來所需款項,讓我不必為經濟問題擔心,真感謝國內各界的支持。 1974 Mt. McKinley Expedition 親情與夢想 為了怕父母擔心,反對及阻止,一直不敢告知他們我的計劃,直到我的消息上報。 二嫂父親見報後,打電話給我父親,他們老人家才知道。這消息帶給老人家極大震驚衝擊。媽很快打電話到芝加哥給我: 「報上說的,真的是你嗎?」 「是的,媽。」 「真的太危險了、太冒險了。可以不去嗎?」 「媽,我必需去,近乎冷血,毫無通融,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媽,這是過去不曾有過的。」 「真的非去? 真太冒險了!」 「是的,媽。」 簡短的幾句對話,從媽的語氣裡,可以深深的感受體會到,媽的震驚、無奈與憂慮的沉重心情。媽是個非常虔誠的佛教徒,為了祈求我的安全歸來,她幾乎跑遍全台灣大小廟宇,祈求許願。臨行前收到媽寄來的一大串各廟宇求來的護身符。 將那串護身符掛在脖子上,那是多麼沉重啊!! 這親情的壓力幾乎使我窒息。這是我後來沒繼續我的夢的另一個最主要原因。 我更加勤奮加緊體能訓練,及收集,研讀更多有關McKinley的資料。 1974 Mt. McKinley Expedition 踏上征途 出發的日子終於到了,帶著滿懷的興奮,緊張又不安的心情,再三反覆地檢視著裝備。六小時的飛行,就像六天那麼長似的。當飛機飛過加拿大海岸線,腳下展現壯麗的冰河及雪白的山峰,內心不安的心情一掃而空,代替的是興奮與雄心終於朝著多年的夢,邁出第一大步。 這次攀登是我的試金石,是自我考驗,自我肯定的試金石。 在興奮的背後,卻淹不住親情的擔憂及國內山友期待的壓力,所帶來的惶恐與不安。臨行前一天,韓漪先生特別來電再三囑咐,不要因國人的熱烈反映,帶給自己太大壓力,要以安全為重。 第一天晚上,在興奮,緊張,不安的心情下,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搭乘火車到 Talkeetna報到,展開期待已久了遠征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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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攀岩資料庫 此文章於 2009-05-23 04:25 被 kevin 編輯. |